结婚真好

 晶莹：女，现年40岁，硕士生，某研究所所长。初婚。
 海鹏：男，现年41岁，大学毕业，某公司职员。丧偶，带一上中学男孩，再婚六年无比幸福。
        好的婚姻与理智的把握分不开。互相欣赏是基础，结婚的理由只有一个：感情。海鹏说：“我不愿提及任何与前妻有关的话题，那会干扰我们现在的幸福。”他们说：“找到了真正的需要，我们懂得如何去坚持和珍惜。”
        她的内心就像水洗过的天空一样，纯净、湛蓝。每天从喧嚣忙碌中回来，面对这样一颗洁净的灵魂，即使她什么也不会，看一看，也是一种享受，何况她还是如此的优秀。
        上面一段话是再婚丈夫对新妻子的评价。采访中她的妻子也确实给我这种感觉，人格单纯而洁净，这在40岁的女人中是很难找到的，毕竟生活刻在心上的痕迹太多了，人到中年走向成熟是一种必然。可是如果仍能保有一份儿洁净，那该靠什么样的智慧去维护呢？采访前，我答应他们不用真实姓名，本想动笔的时候再给他们各取一个名字。但是听到上面那段丈夫对妻子的评价，“晶莹”这个名字就已经跳入我的脑海，给女主人翁取这两个字，也许有点酸或俗，但是它能替我表达我对女主人翁的美好感觉。接着我给男主人翁取名“海鹏”，且作为我对这段美好婚姻的祝福。
         晶莹说：结婚真好
         这是我第一次结婚，你可能会有点奇怪：“怎么40岁了才结婚？”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就要追溯到我少年时代的一段感情，因为为了这段感情，我的情感世界尘封了近二十三年。
         那年我17岁，正是文革中，但是我很幸运地上了高中，班里有个男同学非常吸引我，可是我很不自信，觉得自己长相一般，学习一般，人家怎么会看上我呢？所以在处理两人的关系上，始终把持在好朋友的位置上。那时候男女之间的所谓好朋友，也就是多说过几句话而已。我觉得，他应该找一个容貌、学业都比我强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。
        因为自己这点可怜又可笑的少女情结，我甚至张罗着将我的一个好友介绍给他，我一门心思地觉得只有我的这个好朋友才能配上他，心中虽然怀着隐隐的伤痛，但是没后悔、没嫉妒，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悲壮的自豪，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：“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幸福，才不枉我的退出。”结果却是，他最后选择了一个条件很一般的女孩，在我看来，各方面条件都不如我，而我竟然就那样傻傻地。轻易地就放弃了。我没想到我一心成全的结果会是这样，没想到我一相情愿的牺牲竟然毫无意义。
        当同学将他结婚的消息传给我的时候，我的整个人都呆了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两夜，不吃也不睡，我意识到我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。即使今天，说起这事，我还是忍不住遗憾（她哭了）。怎么说呢，当时他对我还是比较好的，如果不是我的傻念头一直在作怪，结果很可能不是这样的。年轻时的自卑和幼稚啊，使我与我的第一次幸福失之交臂。
        这段情感经历之后，我把整个心思都用在学业和工作上，读完了大学，又读完了研究生；工作上，由一名普通干部到后来的研究所所长。忙工作，忙学习，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，我的感情世界还是一片空白。不是我死抱着那段无花无果的感情不放，期间不断有人给我介绍对象，我也去见面，但总也没有合适的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阅历的丰富，我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，我已经在冷眼旁观中把婚姻参透，知道婚姻的实质是什么，知道我要的婚姻是什么，知道自己欣赏的男人是哪一类。迟迟未作出选择，是我不想将就，我已经等待了二十年，我一定要等到自己想要的婚姻，嫁给自己真正欣赏的男人。
   
        但是我没有想到，我等待的男人丧偶并且带着11岁的儿子。认识海鹏是在六年前，也就是1994年的6月。那年3月，我父亲去世，给我的打击很大，我感觉一下子失去了庇护。虽然我早已不再需要父亲实质上的保护，但是父亲给我的那种安全感一直远远地在我身后，无论走多远，只要回头看看，知道父亲这棵大树还在，心里就觉得塌实。寻求安全跟我的性格有关系，我在性格上一直有两面性：一方面，我积极上进，爱思考有理性；另一方面，我敏感而内向，善于感受，不善表达，对感情对自己没有信心。所以父亲去世的很长一段日子里，我的情绪都很低落。
        当有人向我介绍海鹏的时候，我抱着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去见了一面，当时感觉很一般，他丧偶还带个11岁的孩子，外在条件也很普通，中等个子，不善言辞。所以，在见面结束的时候，我真的是平平然、淡淡然地给他留了个呼机号，心里也没想着再联系。三天后，海鹏呼我，说是不是再见个面？接着他又说：“上次见你的自行车坐垫坏了，我顺手帮你修修吧！”
        见面地点定在木樨地地铁站，我推着自行车穿过过街地道，从台阶上一步步上来，一眼看见海鹏站在上面冲我淡淡微笑，那种笑容温和而实在，久违了的安全感一下子口来，感觉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，从此不用再孤单。我的心中有电流通过，暖暖的，关于婚姻的决定就在那一刹那间在心里完成。婚姻对我而言真的是一种缘分。守候了二十几年，决定却在一秒钟内完成，关于他的家庭、他的前段婚姻、他的孩子等等，有太多的东西我不了解，我是不是决定得太轻率了呢？缘分这东西真的没有道理可讲。为了把握婚姻，我学习了那么多理论，准备了那么多的知识，结果，我仍然用了女人最常用的直觉，想想有些可笑，仔细一想，又有它的必然性，这种直觉也许已经不再是女人最初的本能的直觉了，它已经包含了我这么多年努力学会的敏锐的判断力和观察力。在学业和工作上，我相信“梅花香自苦寒来”，我相信“厚积薄发”，我相信婚姻也是如此。爱，是需要能力的，一旦具备了这种能力，决定就会很迅速。海鹏后面的表现也支持了我的直觉。
        见面后，寒暄了几句，海鹏就从他的旧公文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钳子等工具，开始给我修车座，投入而仔细。我相信，他帮我修车座不仅仅是为了取悦我，不管我俩成不成，他都打算这么做，这使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最实实在在的责任心。后来，他问我渴不渴，我点头，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，说：“我事先在冰箱里冻过了，又放在包里悟了会儿，现在喝应该刚刚好，凉透了但不冰牙。”至此，我又见识到了一个男人的细心和体贴。婚姻里除了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，还渴求什么呢？风花雪月，海誓山盟，那只不过是激情的表达形式罢了。
        以后的三个月里，我们进一步加深了解，感觉彼此的价值观、人生观都非常地相似。他的理性思维，他的健康的人格，都令我欣赏。前二十五年中，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心灵的沟通是如此难，而跟他的交流是如此地容易，大部分时间我说，他静静地听，偶尔发表一两句中肯、有见地的见解，恰恰说到了我的心坎里。我发现，在这个世界上，能被另一个人完全地包容和理解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我愈来愈相信，他就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。有一次，他拿出一张我父亲多年前的一张名片，他居然跟我的父亲认识，这使我更加确定，他就是上天给我安排好的丈夫。
        三个月后，我们结婚了，很简单的一个婚礼，只请了双方的亲人。婚后他在生活上对我细致入微地照顾，常常让我感动。比如说，我的工作比较忙，经常加班，每次回家晚了，海鹏总是骑车来接我，我们俩相伴着回家，结婚六年了这种习惯从未间断过。由于我的职业特点，有许多的文件和手稿需要整理并用电脑打印好，这时候，海鹏总是主动地帮我处理各种琐碎的事情，让我的时间得以有效利用。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去承担，除了爱，还能有什么呢？现在，谁要问我对婚姻的感受，我只想说：“结婚真好！”
        婚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，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，我们的婚姻也和大多数人一样，有它现实的矛盾和问题，这都需要我们去调整自己，尤其是我们的婚姻，一开始就存在着经历上的不平等性。海鹏是有过婚姻经历的人，必然留下了前段婚姻的记忆，包括前段婚姻留下的孩子、烟亲、朋友等各种关系，都需要他妥善地安排。对于我而言，这是我的第一次婚姻，在没有任何实际经验的情况下，很多实际的关系就已经等待我去处理和面对了。比如说，突然之间成了一个11岁孩子的继母，我该如何接替他的生母来养育他？在他和他的生母之间，我该把自己定位在什么位置合适？我没有任何经验可遵循。开始的时候，我很紧张，孩子也很紧张。记得有一次，孩子的老师把我和海鹏叫到学校去，对我们说孩子的心思很重，甚至一个人偷偷闷在被子里哭过。出于女性的善良，我想爱他，但一时之间找不准分寸，毕竟在此之前，我跟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形式的联系。我也不想靠模仿其他母亲的一些行为，仅仅从形式上爱他，去敷衍他和他爸爸，目的是让别人不说我是个坏继母就行了。即使只是个继母，我也要对孩子的成长负责，用最大的爱心去关怀他。这其中的方法就需要我自己去摸索，感情也需要我主动去培养。为了培养感情，上哪儿我都带上孩子。在生活细节上，我比不上孩子的爸爸和爷爷奶奶经验丰富，我就发挥自己知识方面的优势，跟孩子在思想上多交流，多给他传授知识，对他的疑惑充分解答。10几岁的孩子对外界正充满了好奇，我的知识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空间，孩子从欣赏我的知识、信任我的权威解答，到体会我对他的爱。小孩子是敏感而善良的，当他证实你对他的爱是发自内心后，他会以更热烈的方式来回应这份儿爱。孩子一开始就叫我妈妈，但那是他的父亲和爷爷奶奶让他叫的，后来孩子叫妈妈完全是出于真心。有时候天黑停电什么的，12岁的儿子会对我说：“妈妈别怕，我们两个男人保护你。”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，到后来，他有什么秘密都跟我说。六年过去了，当年的小毛头已经长成了一米八的半大小伙子。
        这其中还包含了我的一些牺牲。结婚后，我曾经怀上过一个孩子，知道后心里真的很激动，作为一个女人，人到中年，有了家庭，当然想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，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，更何况跟丈夫又是如此相爱，就更想有一个爱的结晶，将我们两人的血液融合、生命延续。但是我却不能这样做，再多一个孩子，在经济上势必要造成紧张，无法给现在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和生活环境，情感上也会分割对这个孩子的爱。左思右想，我还是把孩子打掉了，这也是我做母亲的最后一次机会。当我从东城区计生委领到2000元奖励金的时候，心里真的是带着隐隐的牺牲的情绪，还有一些失落。我把2000元钱存入了儿子的教育户头。这件事我没跟儿子说，也许说了他也不一定能体会到这个妈妈的心情，而且我也没指望通过这件事让孩子对我心存感激，除了没有生他，我这个妈妈对他的爱跟他的生母一样，是无怨无悔、心甘情愿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海鹏说：没想到，第二次婚姻会如此幸运和幸福
        采访的地点定在晶莹的办公室里，海鹏要等到下班才能过来，所以我和晶莹先谈了一个小时后，海鹏才匆匆赶来，与晶莹的朴素相比，海鹏算得上讲究，考究的衬衫，笔挺的裤线，领带、领带夹、公文包一应俱全，皮鞋也刷得很亮。男人到这个年龄，穿着上还如此认真、讲究，除了自己的心态很昂扬之外，妻子是决定因素。海鹏有点紧张，一看就是性格内向的男人。大家起立介绍过之后，晶莹主动道歉说：“海鹏，对不起，刚才提起过去的那段感情，我没克制住，掉了几滴眼泪。”海鹏笑笑，笑容果然很宽厚很温和，我甚至敢肯定，六年前在地铁站上，定乾坤的那一笑，就是这个样子。三人重新落座后，晶莹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，海鹏坐在妻子长长的办公桌的侧面，我发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眼睛一直在整个屋子里张望，几分钟后，他站起来，在一大堆书后面扯出来一块抹布，去洗手间洗湿了进来，重又坐回位子上，这才定下神来一边听妻子叙述，一边极认真地细细擦拭妻子办公桌上的办公用具，连订书机的内侧也擦得干干净净。之间没有插过话，直到晶莹全部叙述完了后，在我们两个女人的鼓励和催促下，海鹏才局促地谈起来，谈得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