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的读物

    吃完晚饭，正坐在床上看世界日报，在旁边做功课的儿子突然坐到我身边说：“妈，我今天已快把《麦田捕手》看完了。”我连忙问他：“现在你觉得这本书怎样？”他说：“比较看得出一点道理了。”

　　几个星期前，读十一年级的儿子曾抱怨学校指定读的名著《麦田捕手》，写法肤浅粗俗，书中的高中生主人翁动不动就骂脏话。儿子问我学校为什么要他们读这本书，我告诉他，学校选读它一定有原因，要是他读完了还看不出它好在那里，请他务必问老师，没想到现在他已读出心得了。

　　想起去年他在读这本学校指定读物时，每天晚上都要跟我分享他当天读到的故事。这本书讲的是幼时来美接受美式教育的华人女孩，在成长过程中，和她那虽移民美国，但观念仍固执中国传统的老妈，从冲突不断到互相了解的故事，内容有笑又有泪，亦有深刻的母女亲情。五尺九的儿子把这本以婆婆妈妈为主角的小说重复读了好几次。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我读，他回我说：“这样你才会更了解外婆。”我心中微震，明白这孩子在说什么。

　　这期间，我们母子也从亲戚的四房住宅搬到这间一个月五百元分租的套房，两张单人床、抽屉柜、矮书架、计算机桌，和一个小冰箱沿着四面墙摆放着。儿子嫌计算机桌上空间小，宁可弯着背在床上写功课，一直到一年多后我才想通如何利用空间，在这小室里再加张桌子。就在这环境，儿子的读物一本本地增加。

　　两年半前，儿子跟着我移民来美国，靠着小时候打下的英文基础，通过语文测试，顺利进入公立高中九年级正常班就读。虽说如此，他的语言程度仍落后班上同学一大截。

　　后记：儿子目前就读于加大分校三年级。我们已搬出分租的斗室。虽然他读的是理科，但对文学仍十分有兴趣。

　　十年级下学期，儿子要求我买《梅岗城故事》以便随时可重读，读完后他第一次跟我聊他对这书的感想，他非常钦佩那位富有正义感，独抗社会种族岐视的白人律师。

　　现在一切已渐入佳境。为了存大学学费，我们会在这斗室继续住，直到他高中毕业，但我们会有聊不完的话题。看着床边静躺着那本小说，红皮烫金字，喜气洋洋的封面设计，正是儿子催我不下十次，要我读的书——华裔作家Amy Tan写的《喜福会》。

　　英文课第一本指定读物是《梅岗城故事》，前半本可说是我帮他读和翻译的，但是速度仍赶不上学校进度，经人指点，买了参考书，勉强应付考试。接下来的指定读物《人鼠之间》，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帮他读，只有请朋友寄中译本来救急，九年级就这样拼拼凑凑，熬了过去。

　　他详细地向我叙述他如何看出那主角，在凡事必诅咒的叛逆外表下，其实有颗追求纯真的善心。儿子又说到这本书类似他读过的六、七本Hermann Hesse的小说，都是在故事里隐含喻意，让读者自己去领会，只是两个作家的表达法极不同。我们聊了半个多小时，我早已把手中看到一半的报纸放下，专心听他说。

　　之后，他重读了《人鼠之间》，他把这故事分好几天讲给我听。当讲到结局，黑人主角为了不让他犯了无知大错的黑人挚友被捕受重惩，一枪结束了挚友的性命，我俩不禁同声嘘唏。

　　想到刚来美国的头几个月，儿子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，甚至在人前他有时也会失控对我回嘴，亲戚以为他就是这脾气，但我心里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他。直到一年后，他才说出他刚来美国读书的压力，他心中一边是了解我为何要带他来，但另一边是气我带他来受苦，这时我才知道他的苦。